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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 無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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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秦人拿出如此大的籌碼,顯然是志在必得。段泉急道:“秦人不可信,必有詭詐。”

“區區陰山,向來是苦寒之地,秦國幾百年都未侵占,有何詭詐?”烏裸立即反駁。“秦軍占據陰山是為了提防荊趙兩國,如今趙國已亡,長城以南,大河以北全歸秦國所有。秦國匈奴如能和好如初,陰山可交還給單於。”

“不信神之人,其言無可信。”段泉看出頭曼已經意動,只能咬死秦人不可信。

他這話一出口,想開口的頭曼又閉了嘴,他最終道:“請使者退下,他日再答。”

“秦王被極西之國使臣指責,這才同意交還陰山,這是秦國與匈奴和睦的機會,單於萬不可聽信他人之言。”烏裸特意提醒道,他看出了頭曼的意動,可惜被段泉一言攔下。

烏裸鞠躬後退下,段泉這個商賈也退下,穹廬內只剩下各部落酋長。以區區幾十名匠人換整個陰山,還能入河南地游牧,這當然是一筆劃算的交易。段泉出帳後坐立不安,和楚國一樣,匈奴大事也是眾決而定,並非單於頭曼一人獨斷,一旦各部酋長確定要拿那些工匠去換陰山,他再怎麽想辦法也是無用的。

他退出穹廬後,林胡酋長林厄、樓煩酋長樓斡最先爭吵起來,前者說此事當為、陰山可換,後者則說秦人一定食言。兩人一開口便把意見不同的人吸引了進來,讚同林厄的人認為陸離工匠毫無用處,不如拿去換陰山,熟悉秦國作派的人則反覆強調秦人真的不可信。一旦交予工匠,秦軍再來,陰山又會回到秦人手中,換了也白換。

穹廬裏的聲音越來大,就在這時,一直沈默不言的相封蘭漠突然大喊一聲,道:“秦人真的很愛護自己的客人?”

蘭漠雖然不是匈奴的相封,只是單於的相封,但蘭氏也是單於一系,猶如楚國王廷分封出去的熊氏子孫。他身份高貴,又以多智著稱,突然大喊,穹廬裏一時安靜了下來。

較為熟悉的秦人樓斡說道,“早年楚王做客秦國,秦王扣押楚王,使他死在秦國。如果秦王真的會愛護自己的客人,那野狼也會愛護嘴下的小羊。單於,秦王不可……”

樓斡想再勸單於,蘭漠一伸手把他攔住,他再問道:“那秦王為何要用陰山換那些工匠?”

蘭漠問到了點子上。一個從不愛護自己客人的君王,為何要以寶貴的土地來換幾十名工匠?穹廬下的酋長們你看看我、我看看你,目光最後還是落在了蘭漠身上。

“如果秦王不是想像李牧那樣引誘我們,那就是哪些工匠藏著什麽秘密。”蘭漠說出了自己的推斷。他腦海裏回憶起了那些光著頭的陸離工匠,那些人真的是陸離工匠嗎?他記得不止一個人提到,秦國只重耕戰,厭惡商賈。陸離工匠和耕戰有什麽關系?

“能有什麽秘密?”蘭漠思索時,頭曼也理清了頭緒,他更傾向於後者。

“不知有什麽秘密。”蘭漠也想到了後者,李牧是十幾年放縱,忽然一日設伏所以成功,秦王交還陰山時,不可能在整個陰山設伏。說話間,蘭漠人匆匆出了穹廬,這件事一定要查清。

蘭漠一句話改變了商議的結果,等待十數日,仍然不見匈奴人回覆的烏裸只能先派人返回秦國,告之此事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麽結果。知彼司的侯諜說服東胡出兵保護商隊抵達遼水入海口時,烏裸派往秦國的使者剛剛抵達鹹陽。

“匈奴是予還是不予?”章臺宮正朝,使者一入鹹陽被召來。趙政應該是怒氣未消,說話的聲音猶帶著些許怒意。

“稟大王,匈奴未言予,也未言不予。”章臺宮正朝威嚴無比,廷上近千名朝臣又全看著自己,使者的腿在打抖,好在他牙關沒有抖。

“豈敢!”趙政大喝一聲,怒意更甚。“寡人必滅之!”

荊王率領的大軍再度出現在商洛,這個月,最遲下個月就要翻過秦嶺,再臨渭水,鹹陽城內平日說大秦就要一統天下的那些人也變得惶惶不安,生怕荊人再度攻下鹹陽。秦國因為等巫藥救命,這才允予匈奴陰山、河南地放牧,沒想到匈奴人竟然不同意。

“有趙人大畜牧商段泉,彼在匈奴單於前詆我大秦。”使者接著道,“不然……”

“不然如何?”趙政壓制住群臣的議論,追問道。

“彼時匈奴單於已然意動,可段泉言我秦人不可信……”那一日穹廬對辨使者也在,如果沒有段泉的那番話,單於早就答應了。

“商賈該殺!該殺!!”趙政聞言更是怒不可遏。國尉府此前有一個判斷,那就是天下商賈都私通荊人。他原先還不信,現在看果然如此,他們難道就不知道,天下最終會是大秦的嗎?

“大王,臣以為蠻夷不可信,我大秦當先拒荊人,再懲匈奴。”除了極少數人,其餘大臣並不知道大王遣使入匈奴的真正目的,李斯就是其中之一。

“大王,荊人攻我甚急,我當先議戰事,再言匈奴。”趙勇也道,他也不知道那些工匠代表什麽。“荊王率軍攻我,秦嶺雖險,然彼等居高臨下,我無以防也。臣請大王巡狩於晉陽,以絕荊王之望。”

“臣請大王狩於晉陽,以絕荊王之望。”滿朝臣子異口同聲的呼喊起來,他們希望趙政巡狩於晉陽,自己也不想留在鹹陽。

“此事再議。”趙政不痛不癢的答道。未到那一刻之前,他不想讓臣子知道自己的心意。“王卿,以你之見,寡人當如何?”

“大王,以臣之見,明年不能再戰。”今天視朝,讓趙政生氣的不是巡狩晉陽,而是糧食,秦國要沒糧了。

“謬也!”衛繚不悅。“荊人正欲大舉攻我,豈能說不戰便可不戰?”

“國尉不為生民計之,亦當為來年計之!”王綰到底是丞相,他不願意的事情必要據理力爭,哪怕會讓大王不悅。“大秦去年大饑,今年又是大饑,縣邑倉稟皆已糧盡,黥首皆以菽芋果腹,便是軍中輸運之卒,亦只有菽麥,無有粟米……”

“難道我大秦無糧,齊人、荊人便有糧?!”衛繚斥道。“既是一天下之戰,大秦之民必有所償。臣聞之,規小節者不能成榮名,惡小恥者不能立大功,大秦基業盡在當下之戰,丞相莫非要我大秦基業毀於一旦?”

“弊人不敏,大王錯愛,以弊人不敏之才,如何使大秦基業毀於一旦?”衛繚嘴利,王綰的辯才也不可小覷。“毀我大秦社稷者,乃國尉也。軍中之糧只能熬到收粟,三年方積一年之食,明年若再戰,敢問國尉今年當收租賦幾何?若後年仍戰之,敢問國尉明年當收租賦幾何?”

王綰的責問讓衛繚氣勢一洩,他小聲的辯白了一句:“三年方積一年乃古之例……”

王綰沒有聽到他的辯白,即便聽到也無心辯駁,他已經揖向趙政,道:“秦荊再戰,今年可戰,明年或亦可戰,然明年黔首再饑一年,後年絕不可戰。請大王三思!”

“若之何?”趙政瞪著王綰,一個字一個字問。

“當與荊人和。”王綰一揖到底,在趙政的逼視下如此答道。

‘嘩……’話音未落,整個正朝近千名朝臣驚訝聲匯集在一起,形成一股偌大的聲浪,趙政的眸子收縮著,他早就知道王綰想說休戰議和,可他沒想到他真敢在正朝上說出來。

“如何和之?”趙政竭力壓抑住怒氣,輕聲相問。這時候正朝一片死寂,他雖然輕聲,也是清晰可聞。

“遣使和之。”王綰再道。群臣再度發出一片‘嘩’聲,但沒人敢說話。

“若荊人不允,為之奈何?”趙政再問,眼睛已經不再盯著王綰了。

“荊人允與不允,需遣使後方能知曉。臣以為兩國以秦嶺方城為界,荊人或將允和也。荊人所求,乃覆其祖地,今已盡得。不但盡得,又據南鄭與巴蜀,當允和也。”王綰繼續道,說完話的他巴望看著趙政,希望他能同意,然而趙政久久不言,袖子一拂,趙高卻喊起了退朝。

國中大事一般先商議於燕朝,王綰追著趙政的背影趕到路門時,斷了一只腳的趙高就在站在路門處等他。“丞相請回,大王今日不適。”趙高含笑道。

大王早上視朝沒有半點不適,現在卻說不適,顯然是托辭。王綰道:“此事關乎大秦社稷,大王萬萬不能遲疑。”

“丞相為國之心,大王盡知也。然今日大王確實不適,請丞相明日再議此事。”趙高笑容不改,語氣更顯得客氣。王綰無奈,只能退下。

“國中確無糧否?”正寢之內只站著衛繚一人,趙政背對著他,看著墻上的天下地圖。

“稟大王,確將糧盡。”丞相府有上計系統,衛繚相信王綰不是虛言。“然我無糧,荊人也無糧,此時萬萬不能與荊人和。”

“若明年再戰,後年亦再戰,”趙政轉過身盯著衛繚,臉色不愉的問:“糧從何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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